早年,鄉(xiāng)村是安靜的。潺潺的流水聲,唧唧的蟲鳴,還有那四季的風聲、雨聲……這些聲音自然天成,不加任何修飾,是天籟,沉積在人的內心深處。深秋,夜闌時獨坐院內,聽蟋蟀叫,聽秋風掠過枝頭,油然生出“草木無情,有時飄零”的人生況味。每次讀到“露從今夜白,月是故鄉(xiāng)明”的詩句,總讓我回憶起故鄉(xiāng)初秋時那繾綣的意緒。 當然,除了天籟還有人籟。安謐的鄉(xiāng)村也會有偶爾的熱鬧。農閑唱大戲。村口不知何時搭起了戲臺子。演出的節(jié)目是泗州戲抑或黃梅戲的傳統(tǒng)曲目。戲班子大概只是臨時搭起的草臺班子,幾個人隨便拾掇起來的琵琶、二胡、笛子、三弦組成的樂隊,演出曲目就那幾個,《二小趕腳》《喝面葉》《女駙馬》《天仙配》等。若在寒冷的冬夜,演不成戲了,幾個人喝完幾杯白干酒,湊在了一起,擺弄著音樂,自娛自樂——橫笛的婉轉悠揚,琵琶的鏗鏘有力,二胡的愁腸寸斷。 其實,鄉(xiāng)村白晝的安靜是這些聲音襯托的。村民最熟悉的聲音,是村口吊在白楊樹上的大喇叭發(fā)出的,它將世界消息搬到了村口。在沒有網絡的年代,大喇叭將最新資訊帶給鄉(xiāng)親。還有省電臺的名牌欄目“聽眾點播的歌曲”,《軍港之夜》《游子吟》《故鄉(xiāng)情》等,都在這只大喇叭唱出。后來,電視進村了,大喇叭漸漸淡出了人們視線。后來,村里通了網絡,人們又開始懷念那只大喇叭。 直到今天,我還耽迷鄉(xiāng)村一些市井聲音。收破爛的、賣豆腐的、推貨郎車的……這些聲音雖然不登大雅之堂,卻與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。 “小樓一夜聽春雨,深巷明朝賣杏花。”村民除了開門七件事“柴米油鹽醬醋茶”,還有審美需求。春天,怒放的杏花是鄉(xiāng)村一道風景,“桃李芳菲梨花笑,怎比我枝頭春意鬧”,說的正是杏花。“杏花、春雨、江南”,六個方塊字,在村民眼里是春耕的消息。 “梆、梆、梆……”賣油郎敲打梆子鏗鏘有力,一點點把沉睡的鄉(xiāng)村喚醒。有人將簸好的芝麻拎出來,交給賣油郎換取香油。在鄉(xiāng)村,香油可是稀罕物,滴滴難舍那。賣油梆子是用鑿空棗木做成,黑中發(fā)亮,拿在手里沉甸甸的,聽著“梆、梆、梆”的響聲,心里特踏實。 這些年,離家遠了,但是一直惦念著寧寂的村莊。詩人說:“故鄉(xiāng)的歌是一支清遠的笛子,總在有月亮的晚上響起……”故鄉(xiāng)村莊的聲音讓我永遠難忘。